□ 杨永祥

　　肖包子蹿来蹿去，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。老伴便骂，你把儿子的房子蹿塌嘛！

　　来省城两天了，我的白菜哟！

　　肖包子想起白菜就恨，恨那个不讲兄弟情分的小王骟匠。

　　三十年前，一场大水使十七岁的肖包子成了孤儿。他逃难到梨树村时，饥累交加晕倒在老王骟匠门前。老王骟匠救起他并帮他置地盖房在梨树村落了户。可他不愿和老王骟匠的儿子一起学骟技，嫌脏。

　　老王骟匠四十九岁生日，正值麦收，他毛遂自荐做了两笼包子，结果成了抢手菜。他对一脸疑惑的老王骟匠说很小就跟父母做这个了。老王骟匠说那我帮你去镇上开包子铺。

　　他一开张，原先那家包子铺很快就关张了。从此他就被叫成了肖包子。肖包子想过回老家去，可终究舍不下包子生意和老王骟匠一家。他便把那间土坯草房换成了三间大瓦房，再由老王骟匠张罗娶了老婆，就正式有了家。

　　老王骟匠年龄渐大，腿脚不利索了，出门得倚靠拐杖。好在儿子已经成家，又能独立行骟，便取代老王骟匠成了小王骟匠。

　　那天天不见亮，肖包子骑自行车载着打手电的老婆颠簸着去包子铺。刚下完坡，见一辆自行车和小药箱摔在路边，坡坎下有微弱的哼哼声。肖包子抓过媳妇儿手中的电筒跑下去一照，居然是小王骟匠！乡卫生院不敢接，立即送县医院。县医院的医生说还好送得及时，不然就悬了。

　　不知什么原因，镇上买包子的人像村里的人，一年年减少；吃面条的人却像村里的荒地，一年年增多。那天，肖包子坐在店外无聊地数着过路的汽车，突然一辆满载白菜的货车一晃而过，向县城驶去。肖包子一愣神，紧接着又过一辆。他望着白菜车的屁股，心想，城里人爱吃菜，村里那么多荒地，我何必守着这半死不活的包子铺呢。

　　小王骟匠的骟技好，但村村随处可见的空猪圈让他不得不破产。肖包子便劝小王骟匠一起种菜，小王骟匠嫌累。后来，小王骟匠当了梨树村的村主任。

　　今年，肖包子种了五亩菜，光白菜就有三亩。这天，肖包子扶着老王骟匠在菜地边走，老王骟匠望着即将收获的白菜笑盈盈地问：“今年要卖几万？”

　　“至少两万吧！就是怕下雨拉不出去。”

　　“你娃儿能干，瓦房变楼房，儿子又有出息，幸福！”

　　“没有您，哪有我的今天呀！等以后修了水泥路，我给您买辆轮椅。”

　　老王骟匠便一脸幸福。

　　肖包子准备收白菜，小王骟匠却带着人把路给封了，说是马上修水泥路。肖包子说，老弟你先让我把白菜运出去。小王骟匠说，那咋行，施工队都进场了，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影响整个工程，再说连铺路加保养就十来天时间，克服下吧！

　　“讲个情，兄弟？”

　　“不行啊，哥！”

　　“那菜烂了你赔！”

　　肖包子越想越气。好你个小王骟匠，一点都不念兄弟情分！

　　肖包子好不容易熬了十天，儿子突然打来电话说儿媳妇生了，要他马上送老伴去省城。肖包子又喜又急又愁，去趟省城来回得三天，可儿媳妇那里也不容耽搁，肖包子只好连夜收拾把老伴送去。

　　第三天下午天快擦黑肖包子就回来了。他放下背上的大纸箱，直奔自己的菜地，老远就看见白菜地里不对劲。他跑近一看，地里只有散落的黄叶和杂乱的脚印。哎呀！狗日的贼娃子，全给偷了呀！肖包子一跺脚一咬牙，好你个小王骟匠！

　　小王骟匠不在家。肖包子扔下一脸惊愕的老王骟匠，径直跑去村委会。小王骟匠和几个村干部正说着什么。

　　“哥，回来啦……”

　　“你赔我白菜！”

　　“哥，我给你……”

　　“别叫我哥！赔钱！两万！”

　　“给你三万，满意了吧！”

　　小王骟匠从提包里拿出三叠钞票，“啪”的一声丢在肖包子面前的桌子上。肖包子一愣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。小王骟匠扭头继续跟别人说话。肖包子嘟囔着收起钞票，走出了村办公室。

　　肖包子走着走着又觉得钱拿得愧疚，想起明天要给老王骟匠送电动轮椅，到时把钱退了。他刚要进家门，听到屋后两个在自家地里干活的妇女正高声说话。

　　“今年的白菜值价得很！”

　　“是哟，肖包子的白菜卖了三万！”

　　肖包子一怔，接着“啪”打了自己一个嘴巴，转身又向村委会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