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吴海明
我和妻是经朋友介绍相识的,她是我朋友的同事。没见面时,朋友对我说,这姑娘很有意思。但他绝口不提她的身高、长相。我暗忖,她有意思,是不是长得可爱,高额头、小翘鼻、鹅蛋脸,说话像爆豆;或者她个子很高,走起路来像长颈鹿,娉婷袅娜,这当然有趣。
可见面我一看,天哪,真有意思,跟我想象的大相径庭,好瘦小的身材,丑小鸭般的模样,灰姑娘似的装扮,哦,这意思原来没啥意思。我心里开始暗暗埋怨朋友拿我开心,竟然给我介绍了这么个小丑女。
朋友走后,碍着他的情面,我不好立刻拒绝女方,只得闷闷不乐地和她相跟着走进公园,但却兴味索然,连一句话都懒得说。她在我身边默默地走着,不时瞟我一眼。忽然她问:“你一定很失望吧?”
我惊异于她的直率,瞪大眼睛看看她,她的目光是真诚的。于是我鼓起勇气也直率地点点头。
她微微一笑说:“我猜到了。告诉你吧,我跟你一样,也很失望。”
“什么?你跟我一样?”
她点点头。
我愕然问:“难道你嫌弃我的长相吗?”
“不,我失望是因为你长得比我好,今天我又白跑了一趟,还是没找到属于我的那一半。”
她的风趣吸引了我,我脸上开始有了笑容,说:“爱情是缘分,你看大街上有许多夫妻、恋人走在一起都并不般配。”
“唉,可是没有哪个帅小伙子愿意跟我不般配地走在大街上,我已经失望过许多回了。看来我注定要找比我还丑的了。”
我笑笑,心想,果然像朋友所说的那样,这姑娘挺有意思。
但我并不想因为她有点意思而跟她继续谈下去,毕竟我们之间差异很大,不如及早抽刀断丝。我忽然想起我的一位恩师就住在附近,我不如托故去他那里,于是我委婉地向她表达了我的意思。她善解人意地点点头,我们就走出了公园,来到大街上。
大街上因为昨夜的一场暴雨而有成片的积水,我们俩蹦蹦跳跳躲闪着水洼。可就在这时,一辆飞驰的汽车从我们身边的水洼轧过,她急忙喊我:“小心!”然后竟一步挡在我身前,那辆车溅起的浊水全打在她的花裙子上,而我却安然无恙。
看着她被溅污的花裙,我激愤地朝那辆车大骂。
她摆摆手说:“算了。这开车的一定是‘雷锋’,免费给我洗个淋浴,连姓名也没留下就跑了,唉,真是‘好人’呐!”
一句话逗得我哈哈大笑。
她也笑了,说:“看!我成了落汤鸡,得赶快回家换衣服。”
我说:“谢谢你给我挡了泥水。”
她说:“没关系,你要去见客人,淋脏了不好看。”
唉,她不仅幽默,还是善良的好姑娘。
这时,她伸手叫了出租车,对我说:“你路上注意安全。”然后就要钻进去。
此刻,我心里忽然觉得她很可爱,如果我与她失之交臂,那会挺可惜。于是我冲动地喊住她,说:“哎,你怎么也不说声再见就走了?”
她停住,对我抱歉一笑说:“我想说再见,又怕你误会,以为我还要和你约会呢。我知道你没瞧上我,所以我不敢说这个词,以免为难你。”
我说:“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再次见到你?我真的愿意和你再聊聊,你这人挺有意思,也很不错。”
她的脸由于我的夸奖而羞涩地泛起了红晕,高兴地说:“那咱们再见。”
我说:“不是再见,而是明天见,还在这里,这个时间,好吗?”
她朝我挥挥手,上了车。
我们经过一年的花前月下,终于结了婚,这个幽默的丑小鸭成了我的妻子。
婚后不久,妻怀了孕,肚子像气球般逐渐膨大起来,行动也不方便了。有时她指使我:去,给我煮杯牛奶;去,给我蒸个鸡蛋;去,给我削个苹果……
我很不耐烦:“你怎么老吃东西!”
妻说:“这可是孩子要吃的。”
“我可没听见孩子说。”
“孩子懒得搭理你。”
我说:“这妇女怀孕要能像电影蒙太奇该多好,镜头一换,肚子大了;再一换,生完了。”
妻说:“你呀,怎么就不明白,这怀孕是个‘慢镜头’。”妻一句话,使我开怀大笑,一天的疲劳减轻不少。
后来有一年,我患胆结石住院,妻日夜守护在我病床前。她不像别的病人家属那样愁眉苦脸甚至哭哭啼啼,她总跟我讲笑话,逗我开心,以减轻病痛。
手术前我很紧张,医生给我量血压,被吓了一跳,说:“你太紧张了,血压全没有了,这样手术很危险!”
我说:“我怕得厉害。”
医生对陪在我身旁的妻说:“你给他讲点别的,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。”
妻握住我的手微笑着说:“老公你可是男子汉,‘每临大事有静气’哟。”
我叹息一声道:“你说我多倒霉,这肚子长什么不好,非长石头,还长了不少,有100多粒。”
妻说:“要是长了珍珠,那我可有项链戴了,100多粒,有好几串呢。”
我听了顿时忍俊不禁,紧张的心情立刻放松了。
就这样,我被推进手术室。手术很顺利,那些假珍珠被取了个干净。
晚上,万籁俱寂,只有妻默默地守护在我的病床前。我握着她的手,深情地望着她说:“咱们第一次见面,我就觉得我如果失去了你这么一个幽默的女人,将是一生的遗憾。所以你要上出出租车时,我毫不犹豫地喊住了你,要跟你再谈一谈。现在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。幽默能治紧张、治疲劳、治狭隘、治尴尬,它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轻松愉快,绚丽多彩,真是一剂良药。”
妻说:“这剂良药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你没说到。”
“什么好处?”我诧异地问。
“免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