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何愿斌

　　春日回乡，远远听见香椿树下啾啾喳喳的声音，原来是新孵的鸡雏出壳了。

　　母亲将一只箩筐搬到阳光下，稻箩的一半垫着稻草，稻草上面铺着一层裹着布匹的旧棉絮。一群鸡雏挤在温室里，啾鸣不止。有的侧着脑袋盯人，黑眼珠一转不转，发出好奇的询问：“你是谁？”有的跳到另一只背上，又滚落下来。有的钻到另一只身子底下，将它挑翻。老母鸡在箩筐周边踱步，嘴里发出咯咯咯咯的信号，它有几次跳到箩筐沿口，想回到鸡窝，却被母亲赶走了。母鸡鸡爪厉害，落脚也不够小心，有时候会伤到鸡雏。母鸡不满地叨咕几句，却也无可奈何。孵鸡期间的母鸡性子烈，猫狗一旦靠近，母鸡就会扑过去，张开翅膀，怒目圆睁，咕咕有声，做出奋力一击的搏斗姿势。斗鸡可畏，猫犬也都识相地绕道而行。

　　母亲将箩筐倾斜向地面，绒毛齐整的小鸡立刻争先恐后，从温室奔向阳光明媚的春天。它们步伐匆匆，但脚力不足，很快滚成一团，像毛乎乎的绒线球。它们在灰尘间奔跑，无所畏惧。着急的是守护在一旁的母鸡，不时发出警示，提醒鸡雏慢点，再慢点。宋人汪莘《鸡雏》诗描绘了鸡雏跑春的温馨时光：“啄粟饮水孰教之，天机自动曾何疑。三三两两旋母脚，出入南北相追随。”

　　我在儿时给鸡雏寻觅过小鸡草，细小的颗粒聚集成草絮，用手捋一下，草絮就纷纷落下来，雪花一样轻飘飘。小鸡们用金黄的嫩喙练习啄食，有的又准又稳，有的半天只能捞到一嘴黑泥。“长嘴饱满短嘴饥”，从出窠开始，鸡雏就开始了四处觅食的行程。用不了多久，它们就学会吃菜叶，捉昆虫，食蚯蚓，金色翅膀一天天硬朗起来，它们飞越篱笆、独步山野的时光很快就会到来。

　　老舍先生珍藏过一幅好友许地山求购的白石老人《雏鸡出笼图》，竹笼的栅门刚刚打开，一群雏鸡飞奔笼外嬉戏，形态各异，憨态可掬，童趣盎然。我想，先生珍爱的该不只是鸡雏，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、奔跑的春天。